[Health] 啟動人體內建的瘦瘦筆,認識腸泌素如何幫助你減重

一、什麼是腸泌素?──從 20 世紀的腸道假說到現代代謝藥物的主角

腸泌素(incretins)這個概念,最早可以追溯到 20 世紀初的生理學研究。1929 年,英國內分泌學家 Jean La Barre 發現,從動物腸道萃取的某些物質能夠刺激胰島素分泌,即使沒有直接攝入葡萄糖。這項發現被他命名為「incretin」,意指「內分泌增強物」──一種由腸道分泌、能強化胰島素反應的未知激素。

然而,當時的技術尚無法分離這些物質的具體分子結構,因此腸泌素的理論長期處於邊緣。直到 1970–80 年代,隨著胜肽分離與放射免疫分析(RIA)技術的成熟,科學家終於鑑定出兩種關鍵腸泌素:GIP(胃抑制胜肽)GLP-1(胰高血糖素樣胜肽-1)[1]

1986 年,GLP-1 被正式證實具有強大的胰島素促進功能,也能抑制胰高血糖素、延緩胃排空、降低食慾,並被認為是人體對餐後血糖調控反應中最具影響力的激素之一[2]。同時,研究人員也發現,第二型糖尿病患者的 GLP-1 分泌明顯下降,GIP 的反應也出現耐受現象,暗示著腸泌素系統失調與肥胖、代謝症候群的關聯性[3]

2000 年代起,腸泌素的研究熱度急遽上升。GLP-1 不再只是生理教科書上的一頁,更被轉化為一系列減重與糖尿病治療藥物的基礎。從 exenatide、liraglutide 到近年的 semaglutide、tirzepatide,這些「模仿腸泌素」的藥物不僅改寫了糖尿病治療的標準,也掀起一場跨越腸道、腦部與脂肪組織的內分泌革命。

在今日,腸泌素不僅是一種生理激素,更是一種療癒代謝紊亂的科學工具。而理解它的歷史脈絡,有助於我們看見:腸道,從未只是消化器官而已。

二、腸泌素是如何幫助我們減重的?──從血糖調節到飽足感的神經控制

當 GLP-1 類藥物(如 semaglutide)於 2021 年被 FDA 核准用於治療肥胖時,科學界並不感到意外──這是數十年研究所累積的成果。實際上,GLP-1 早已在糖尿病治療領域展現出對血糖的調控效果,但直到研究人員發現「這些病人在血糖控制的同時,也持續自然地減重」,腸泌素的真正潛力才逐漸浮現。

GLP-1 幫助減重的第一個機制來自於延緩胃排空。這意味著餐後食物在胃中停留的時間更長,胃部擴張帶來飽足感,並使得後續的食物攝取減少[4]。這個物理性變化也伴隨著餐後血糖上升的速度下降,使胰島素分泌曲線更加平穩。

第二個機制則是中樞神經系統的調控。GLP-1 可穿越血腦屏障,並與下視丘飽足中樞中的受體結合,降低飢餓訊號的傳導與對高糖高脂食物的慾望[5]。這項作用是目前 GLP-1 類藥物最具吸引力的特性之一,也與傳統的「熱量限制減重法」產生明顯差異。

第三,GLP-1 還能改善胰島素敏感性與脂肪代謝。透過促進葡萄糖進入周邊組織細胞,並減少肝醣異生與脂肪合成,GLP-1 減少了能量在體內轉化為脂肪的機率[6]

一項來自《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》的大型隨機雙盲試驗指出,在 68 週的治療期間,非糖尿病者使用 semaglutide 可平均減去 14.9% 體重──這是當時所有非手術治療中最顯著的成果[7]

至於 GIP,雖然單獨作用的減重潛力有限,但近期的雙重受體激動劑 tirzepatide 結合 GLP-1 與 GIP 機轉後,其減重效果甚至優於單方 GLP-1 類藥物[8]。這暗示著我們對 GIP 的理解仍在進化,腸泌素系統或許存在更多潛在交互機制尚待挖掘。

三、如何透過飲食與生活方式促進腸泌素分泌?──讓身體自我激活的減重機制

雖然腸泌素藥物在臨床上大放異彩,但事實上,我們的身體原本就有能力自行產生 GLP-1 與 GIP。我們所需要做的,是提供正確的環境與刺激,讓這些激素自然分泌,進而啟動內建的代謝調節系統。這不僅是健康飲食的延伸,更是一場生理策略的重構。

第一個策略是優化飲食內容。富含蛋白質的食物(如雞蛋、魚類、乳清蛋白)被證實能顯著提升 GLP-1 的釋放[9]。這類食物在消化過程中會刺激腸道 L 細胞活化,帶來強而有力的餐後飽足訊號。

與此同時,水溶性膳食纖維(如洋車前子、菊糖、果寡糖)透過腸道菌發酵產生短鏈脂肪酸(SCFAs),進一步促進 GLP-1 的分泌[10][11]。這些 SCFAs 不僅是腸細胞的能量來源,也是一種訊號分子,能與 L 細胞表面的 FFAR2/FFAR3 受體結合,引發 GLP-1 的釋放。

第二個策略是調整進食節奏。研究指出,相同食物若以較慢速度攝取,GLP-1 與胰島素的反應皆顯著增加[12]。這讓「慢食」不再只是文明飲食的禮儀,而是精準代謝策略的一環。與此相對的「正念飲食」(Mindful Eating)也能強化飽足訊號,使大腦更能正確感知來自腸道的反饋。

第三個策略則是規律運動與維持良好睡眠。身體活動可提升胰島素敏感性與腸道通透性,進而改善 GLP-1 的受體反應[13];而睡眠不足則會干擾腸-腦軸與荷爾蒙日節律,削弱腸泌素的分泌效率[14]

最後一項策略是調整腸道菌相。特定益生菌(如 Akkermansia muciniphila)與發酵食品(如優格、康普茶、納豆)可透過產生代謝物或刺激腸道黏膜,間接促進 GLP-1 表現[15]。這不僅與消化有關,也逐漸被視為調控體重與飽足感的「微生物介面」。

文獻參考資料

  1. Baggio LL, Drucker DJ. Biology of incretins: GLP-1 and GIP. Gastroenterology. 2007;132(6):2131–2157.
  2. Holst JJ. The physiology of glucagon-like peptide 1. Physiol Rev. 2007;87(4):1409–1439.
  3. Meier JJ. GLP-1 receptor agonists for individualized treatment of type 2 diabetes mellitus. Nat Rev Endocrinol. 2012;8(12):728–742.
  4. Nauck MA, Meier JJ. Incretin hormones: Their role in health and disease. Diabetes Obes Metab. 2018;20(Suppl 1):5–21.
  5. van Bloemendaal L, et al. GLP-1 receptor activation modulates appetite- and reward-related brain areas. Diabetes Care. 2014;37(10):2757–2759.
  6. Drucker DJ. Mechanisms of Action and Therapeutic Application of GLP-1. NEJM. 2018;379(4):313–325.
  7. Wilding JPH, et al. Once-Weekly Semaglutide in Adults with Overweight or Obesity. NEJM. 2021;384(11):989–1002.
  8. Frias JP, et al. Efficacy and Safety of Tirzepatide in Type 2 Diabetes. NEJM. 2021;385(6):503–515.
  9. Nilsson M, et al. Glycemia and insulinemia in healthy subjects after lactose-equivalent meals.... Am J Clin Nutr. 2004;80(5):1246–1253.
  10. Cani PD, et al. Oligofructose promotes satiety in healthy humans. Eur J Clin Nutr. 2006;60(5):567–572.
  11. Tolhurst G, et al. Short-chain fatty acids stimulate GLP-1 secretion. Am J Physiol Gastrointest Liver Physiol. 2012;303(1):G45–G52.
  12. Kokkinos A, et al. Meal duration affects postprandial GLP-1 and insulin secretion. Diabetes Obes Metab. 2009;11(6):584–587.
  13. Ranganath LR, et al. GLP-1 responses to oral glucose and mixed meal in obesity. Clin Sci (Lond). 1996;91(5):575–579.
  14. Benedict C, et al. Acute sleep deprivation reduces GLP-1 secretion in healthy men. J Clin Endocrinol Metab. 2012;97(3):E537–E541.
  15. Canfora EE, et al. Short-chain fatty acids in control of body weight and insulin sensitivity. Nat Rev Endocrinol. 2015;11(10):577–591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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